台版
他人录入本人校对
以下正文
【资料图】
「因为那样,恶灵……那个妖精才什么都不肯吃。」午餐时间来临前,安自愿接下送餐点到葛连先生房间的工作,因为她发现大伙儿搬进圣叶城忙东忙西的,自己都还没见到葛连先生。
安将午餐托盘放到床边桌上,以便葛连先生进食,然后唉声叹气地对葛连先生诉说。
「刚刚飞……不对,是银砂糖子爵来过了。」
「他来了?」
「对,是来视察的,似乎听说我们抓到了恶灵,兴致高昂地叫我们带出来给他看看。」
飞昨天才来过,今天又露面了。他接下来要去银威斯托尔城堡待两、三天,途中顺便绕过来看看,与其说是为了确认他们的作业进度,不如说是抱着好玩的心情来看看被逮住的恶灵,看完就回去了。
诺亚一想到飞就不爽。怎么会有人突然冒出来,以看待稀有生物的眼光盯着自己看了几眼就闪人?真失礼!
「飞觉得他很不可思议,竟然在这种地方待了十五年,说他无视主人命令逃跑不就得了?」
「会不会是主人带着他的翅膀出城了?」葛连慢慢地以汤匙舀汤来喝,说话语气有些悲怜。
「啊……对呀……」
她总是认为自己与夏尔、米斯里露的关系是对等的,所以容易误以为妲娜、赫尔、葛拉迪斯等人的生活也跟他们没两样。但实际上,妲娜与赫尔的翅膀在葛连先生手上,葛拉迪斯的翅膀则在布莉洁手上。她差点忘记他们不是自由之身了。
「那,诺亚也是……」
「主人要是没将毫发无伤的翅膀带回来,妖精就算想走也不会走吧。真是太过分了!如果我是他的主人,外出之际知道自己归来的机率很小,我就会带着他离开,不然就是将翅膀还给他或者让给别人。实际上他却被丢在城内,哪里都去不了,真是可怜。」
等自己的另一片翅膀归来,一等就是十五年,心都冷了。他在不知翅膀安危的情况下过活,肯定不安到了极点吧。根本不知道自己何时会丧命。
「诺亚说主人命令他不许吃外人给的食物,不然就不许待在城内。他搞不好死脑筋地认定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,要留在这里等待就不能吃别人给予的食物。」
如果赫柏真的抛下诺亚,让他一个人在这里惶惶不安的生活,还命令他别吃别人给的东西,那他肯定是个冷酷至极的人。
「情况说不定就像你说的那样,如果能解开他头脑里的死结,也许他就会愿意吃东西了。妖精喜欢砂糖菓子,你不如做一个给他,看看他的反应。」
「对耶,您说得是!」安听到葛连的提案,笑盈盈地转过头去看他。「也许他会肯吃砂糖菓子,我会做看看的,等今晚作业结束后。」
「试试看吧。对了,说到妖精……布莉洁带来的妖精表现如何?」葛连若无其事地问。
「他没什么问题。布莉洁小姐也有和他保持适当的距离,过着自己的生活。」
「这样啊。」葛连装出漠不关心的样子舀汤来喝,但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放下了心中的一颗大石。
他突然停手,彷彿用尽了力气,将瘦骨嶙峋的手腕放到毛巾上。
「我现在一点也不了解布莉洁在想什么,以前明明可以理解她的想法,也知道她喜欢什么东西呀。她喜欢什么,我全都一清二楚。」
「布莉洁小姐以前喜欢什么呢?」
「她当然很喜欢砂糖菓子。还有,以前有个资深职人叫吉姆爷,他的工作内容就只有一样:精制银砂糖。他话不多,又粗鲁,布莉洁却很喜欢他。还有猫,她求我让她养猫求了好几次,但我担心猫在作业房附近晃来晃去,猫毛混进银砂糖中,所以不让她养。她还喜欢〈四枚金币与一朵花〉这个故事,睡前常要我讲给她听。」葛连接着苦笑:「她现在喜欢的东西,我一样都说不出来。」
为人父母者的表情似乎都很相像。
艾玛也经常对着安苦笑,那是难以形容的表情,像是惭愧,又像是束手无策。
安每次和艾玛吵架都会认为错的人是妈妈,不肯乖乖听话。艾玛却会体谅闹脾气的安,懂得为人父母的体阽之道。然而,葛连的心思并没有那么细腻。有些大人是很朴拙的——这明明是很理所当然的事,安过去却不曾想到这点。
「忍不住向你抱怨了,真是对不起啊,安,明明已经带给你很多困扰了。」
「困扰?」
「埃里欧特都跟我说了,城堡的租金一千克雷斯,是你先代垫了吧?」
圣叶城的最短租赁期是一年,租金是一千克雷斯,先付款租约才成立。
佩基工房连职人的薪水都付不出来,根本无法凑出一千克雷斯。
幸运的是,前费拉库斯公爵曾赐予安一千克雷斯,这笔钱她还留在手边,几乎没花到半毛。询问租金时,她立刻就想到这笔钱可以派上用场了。
她现在是佩基工房的职人之首。职人之首最重要的工作,就是领导众职人在期限内完成新圣祭砂糖菓子,因此她应该要支付一千克雷斯才对。
埃里欧特向她鞠躬致歉,还写了借据,承诺在收到新圣祭报酬后偿还借款全额。
「没关系啦,就只是借给你们而已。我现在就算把这笔钱留在身上也没地方花。是说房间内有点暗呢,拉开窗帘吧……」
她转过身去望向窗户,发现窗帘原本就是拉开的。时间已接近正中午,窗外却昏暗得像是傍晚时分,四周景致彷彿浸泡在落日余晖中。
「怎么会?是因为快下雪了吗?不过天空的样子还真怪。」她走到窗边,仰望玻璃另一侧的天空,浓密的黑色云幕低垂着。
「有点热呢。」葛连先生拉拉领口。
壁炉内并没有在烧火。在这晚秋时节,清晨与傍晚的气温都会降得很低,烤火取暖是必要的,但在大白天只需要穿上够保暖的衣服就够了,无须烧柴。气温仍算低,但在可忍受范围内。
这个季节里绝对不会有炎热的高温,但葛连先生的额头上却浮现了几颗汗珠。
经他这么一说,她才觉得今天似乎有点热。远处天空传来野兽低狺般的隆隆声,下一秒便有雨滴打上窗玻璃。雨势越来越大,最后演变成暴雨。
「下雨了?秋雨?」安瞪大双眼。
❆
海兰德王国很少下雨。春天到秋天间降下的雨就像神父颂唱的神圣祷词般沉静、克制,而且降雨时间绝对不会超过半天。
相对地,冬天会下雪下到王国居民心烦意乱。空气中的水分全被严寒转变成雪或冰了,所以会变得比夏天更干燥。堆积在干爽大地上的雪块有沙沙粉粉的质感。
大量积雪融化后,雪水会流入地下水脉,补充井水与湖水。
在降雨稀少的春夏秋三季,海兰德王国靠融雪水维系命脉。
冬天还没到,此刻降雨是非常稀奇的一件事。
而且气温又很高,简直像初夏一样暖和。
午后忙着制菓的职人也被不合时宜的降雨与暖度吓了一跳,他们几乎没碰过这种程度的豪雨。
瓦伦泰正忙着将银砂糖团切出结晶的形状,切着切着突然抬起头来。「这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。」
和他一起塑形的埃里欧特缩起脖子。「嗯……这种事,人类是无从得知的啊。」
「好酷喔!从外墙流下来的雨水像是瀑布一样,庭院也变得像是河了。」望着窗外的纳迪尔回到作业台边,坐回椅子上拿起针,兴致盎然地向大家报告,接着将瓦伦泰切好的结晶拿到手边,脸凑到快贴上它的位置,开始在它的尖端刻出细腻的纹样。
这房间是塑形工作室,共有四张作业台,四个人各踞一方。
隔壁房间则是砂糖团制作房,欧兰德与王在那里揉砂糖团,揉好就会送过来。
完工的结晶会放到房间角落的架子上。它们大小各异,也有白底染上些许颜色的砂糖菓子,数量将近三百。到今天半夜为止,大概可以再多做一百五十个。
「要是能维持这个作业速度,后天或大后天就能开始组装了。」安清点完结晶数量后如此告知四位职人。
埃里欧特的眉头微微皱起。「看来会在最后一刻才完成呢。」
「不过作业速度正一点一点提升着,今天完成的成品就比昨天多。起初也许要制作四天才有办法开始组装,但依照现在的效率来看,之后我们每制作三天就能组装一件作品。」
「喔,是吗?」埃里欧特听了之后笑嘻嘻。「有职人之首帮我们做确认真是太好了。」
看到他的笑容,安反而惴惴不安了起来。埃里欧特嘴巴上说现场指挥工作全交给安,但实际上他还是有在盯进度吧?安真的有做好通盘规划,善尽本分吗?埃里欧特刚刚说不定是在套她的话。
后天或大后天就能开始组装结晶。
总算能完成第一座雪塔了。
埃里欧特说他们的作业量庞大无比,这句话毫无夸大成分。
——可是,我们非做不可。只要能维持这个作业速率,一定能赶上期限。
安回到作业台边,拿起雕刻用具,开始在结晶上刻出纹样,偶尔瞄窗外几眼。
根据估算,他们可以及时交件。这是件辛苦的工作,但他们应该有做好它的自信。尽管如此,她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好的预感。为什么呢?她自己也不是很清楚。
可能只是因为陌生的豪雨与昏暗的天色害她拿不出干劲吧。
❆
大雨一直下到半夜,空气中的暖意也挥之不去。
制菓作业在午夜前告一段落,职人纷纷回房休息,只剩安一个人留在作业房。
啪哒啪哒。安一面聆听雨点敲打窗户的声音,一面揉捏着银砂糖团。
她打算帮诺亚制作砂糖菓子。
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吃,但也只能先做再说了。安只懂得制作砂糖菓子,这是她能为诺亚做的唯一一件事。
明天也要早起工作,不早点睡不行,所以她没时间制作太过讲究的作品。
——要做什么好呢?先前要是多跟诺亚讲讲话就好了。
如果做成他喜欢的东西,应该可以激起他的食欲吧。
「不过他那么固执,才不会跟我聊天吧?在他眼中我们毕竟是小偷啊。」
最后她只好中规中矩地做了一朵惹人怜爱的花,颜色与他的发色相同,是淡紫色。
她右手拿着砂糖菓子,左手端着烛台走出作业房。
雨水打在窗上的声音依旧嘈杂。她探出握烛台那只手,望向窗玻璃上奔流的雨水,那简直像是有人拿洒水器对着窗户不停浇淋。玄关大厅出现好几摊积水,大概是从屋顶上漏下来的吧。
今年砂糖苹果大歉收,也许有某个维系自然界运作的小齿轮故障了。
她边想边上楼,来到二楼小厅堂,发现有人缩成一团坐在地上。
她将握烛台的右手往前伸,朝对方走去。
「诺亚?」
抱膝面壁、坐在地上的,是淡紫色头发的妖精。他把头靠在膝盖上,缩成一团,眼睛闭着,似乎在睡觉。
「他怎么会在这里?而且还面向墙壁。」她感到不可思议,抬头才发现墙上有张肖像画。
脸的部分被划破了,似乎是其中一张歷代城主肖像画。
体型与昨天、前天闪过安眼底的那个男人很接近,头发也都是黑色的。刚来到城内时,她曾看着这张画纳闷地想:为什么只有它没蒙尘?
这是历代城主肖像画中最新的一幅,可见画中人应该是最后一任城主赫柏。
——对诺亚下令的恶毒之人就是他。
她瞪着肖像画看了一会儿才将烛台与砂糖菓子放到地面上,轻摇诺亚的肩膀。
「诺亚,诺亚,起来啊,回床上睡吧。」
诺亚昏昏沉沉地睁开眼睛,抬起头来发了一阵子的呆,结果看到安的脸就皱起眉头。
「什么啊,原来是小偷啊。」
「我可是有名字的,我叫安……唉,算了,总之你回床上睡吧。」
「我才不要听小偷的指示,我可是这座城堡的守护者耶。」
他顽强的态度令安不禁叹了一口气。诺亚无视安,抬头看着眼前的肖像画,一动也不动。安也跟着仰望。
诺亚为什么会凝视着这幅画呢?它的状态好凄惨,越看越觉得它难以逼视。再说,画中人物可是对他下达冷酷指令的主人啊。
「这幅画画的是赫柏大人对吧?」她试着问,但诺亚不肯回答。她不死心地接着问:「嘿,诺亚,你的翅膀被赫柏大人带走了吗?」
诺亚立刻恶狠狠地瞪了安一眼。「赫柏大人才不是那种坏蛋!他把翅膀还给我了。」
「咦……还给你了?」
「对,还给我了。」
她大感意外,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,双目圆睁。
「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待十五年呢?既然他把翅膀还给你了,你就不用待在这里啦?」
「我不是解释过好几次了吗?我是赫柏大人的侍童,所以我要守护这座城堡,等他回来。」
「可是,你是接获命令才这么做的吗?是赫柏大人的意思?」
「这……」诺亚说不出话来,低下头去。
「赫柏大人命令你守护这座城堡、不准离开、不准吃别人给你的食物吗?他真的说过这种话?」
愿意将翅膀还给妖精的主人会颁布如此残忍无道的命令吗?她不觉得。如果是那种恶棍,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归还翅膀。
「赫柏大人……确实说过那样的话。」诺亚再次开口,音量微弱:「他说他不要带我上战场,要留我在城内。临走前,他叫我要好好守住这座城堡,说这就是我的任务。但他又说,吃完他留下的三个砂糖菓子后,我就得离开城堡。他不准我吃别人给我的东西,说吃了就不准留在这里……」
「不能留在这里?」安听完诺亚的告白,再次仰望那张遭到破坏、脸部一片模煳的肖像画。
——这个人……希望诺亚逃离这里?
赫柏‧契恩巴出城之际,大概已有不再归来的觉悟了吧?
如果将妖精带到战场上,他也只有死路一条,所以才让他留在城内。忠心耿耿的妖精说不定说「我也要上战场」,所以赫柏才指派「守城」任务给他。
他也知道这座城堡迟早会被米尔兹兰得家接收,希望妖精在那之前逃走,所以命令他不准吃人给予的东西。如此一来,等他吃完三个砂糖菓子后,就算不甘愿也得离开。想吃东西的话就得出去——简单说,就是逼他离开。
安想起昨天、前天闪过自己视野的黑发黑鬍男。她原本以为被诺亚称作主人的他就是赫柏。
如今她却确信:那个黑发黑鬍男不是赫柏。
肖像画中的人物与幻象中的黑发黑鬍男不是同一个人,虽然都留着黑色头发,体格也很接近,但不是同一人物。
「你吃完赫柏大人留下来的砂糖菓子了吗?」
诺亚急急忙忙摇头。
「还、还没吃完,我留了一个下来,所以我还不用离开这座城堡!我并没有背弃赫柏大人的命令,我还没吃完砂糖菓子呢!」
「但赫柏大人不是只准你吃他赐予的东西吗?你却吃了城内的备粮,这不算是无视他的命令吗?」
「城内的备粮也是赫柏大人的粮食。他留下来的东西,就等于是他赐予我的东西,我并没有违反他订下的规矩!」
诺亚拼命寻找借口,好让自己在不违背命令的前提下滞留在城内,等待主人的归来。
如今他拿来当挡箭牌的备粮也吃完了,陷入无东西可吃的绝境,但他不打算离开城堡,所以就不能进食。
「这样啊,你确实没打破规矩呢。」明知他有钻漏洞的嫌疑,她还是肯定了他的表现。
诺亚听了她的话似乎松了一大口气,开始盯着自己的膝盖看,紫水晶般的眼珠子湿湿的。他不断重复同一句话,感觉是要讲给自己听的:「对,我一直遵从着赫柏大人的命令。」
「你喜欢赫柏大人吗?」
诺亚用力点了点头,由此足见他的主人真的是个大好人。
「嘿,诺亚,你吃点东西嘛。赫柏大人回来之后看到你很有精神的模样,一定会很开心的。」她将刚做好的砂糖菓子放在掌心,往前递。
诺亚瞪大眼睛。「这是……」
「甜甜的,很好吃喔!」
诺亚的右手原本抱着膝盖,此时缓缓伸向安,但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抽手,别过头去。「不行!我要是不遵守赫柏大人的命令,就得离开这座城堡了。」
「可是……诺亚,赫柏大人真正的希望是……」
「我要遵守他的命令!」诺亚打断她的话:「我要听他的话,因为我是他的侍童……我要为他贡献自己的心力。」诺亚再度将脸埋到双膝之间。「所以……我不吃……」
他的身体往旁边倾斜了,安急急忙忙撑住他的身体。
「诺亚?!」
他昏了过去,整个人倚在安身上,安却感觉不太到重量,彷彿他的身体内侧空空如也,轻到令她害怕。这个妖精好像真的就快消失了。
❆
——那家伙到底是谁?
夏尔坐在窗边,凝望着流过窗户表面的雨水。
葛拉迪斯口中的地点,理应只有夏尔和丽兹知道。听说那地方已在几十年前崩塌,埋在瓦砾堆下了。他不仅知道那个地方,还知道它对夏尔来说有特别的意义。
想着想着,他推论出一个可能性。
——难道说……
事到如今,只有一个方法可以确认了。
不过话说回来,就算掌握对方身分,也无法搞清楚他在想些什么。
葛拉迪斯触碰了安的脸颊。
一想起这点,他就怒火中烧。不管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,对安出手就是不可原谅,就算是抱持好意也不例外。
就在这时,哒哒哒哒,走廊上传来某人奔跑的脚步声,声音轻盈,肯定是安不会错的。脚步声通过夏尔房前到了安的房间,随后又折返。
接着传来的是喘息声。
他原本就觉得她差不多该下班回来了,但状况好像怪怪的。
他起身开门,探头到走廊上。
一座烛台摆放在安房门前,烛焰颤巍巍地摇曳着,照亮走廊。
安正要通过夏尔房门前,背上背着诺亚,走起路来摇摇摆摆。
「啊……夏尔……」她才气喘吁吁地说完,腿就软了。
「你在搞啥啊?!笨蛋?!」夏尔接住重心不稳的安。
「抱……抱歉,谢谢你,夏尔。」
「你再撑一下吧。」夏尔扶着安,让她站稳脚步,再用手捧起就快从安背部滑落的诺亚。好轻,夏尔不禁皱眉。
——他撑不久了。
夏尔直接将他抱到安房间的床上,气喘吁吁的安跟着进门,一边帮他盖被子一边说:「谢谢你,夏尔。诺亚溜下床,跑到小厅堂那里待着,后来就昏过去了,我想说他体重很轻,自己应该有办法把他背回来。」她暂时打住,垂下头去。「他连砂糖菓子也不吃……他说主人已经把翅膀还给他了。」
烛光打在咬着下唇的安的侧脸上,并在旁边投出一道晃悠的阴影。
「还给他了?」
「嗯,他的主人赫柏大人已经还给他了,他似乎是为了等主人回来才留在这座城堡内。可是他和主人做了约定,要是吃别人给他的东西就得离开,所以他才不能吃。赫柏大人大概是希望他离开,才跟他做这种约定,可是他说他要等赫柏大人回来。」
夏尔不觉得他还有力量维持妖精的形体。如果那股力量持续减弱,妖精的身体就会烟消云散,他本人一定也有自觉吧。
但他还是想遵守约定,继续等待。
他再次望向诺亚的脸。
——这也是当然的吧。
主人已将翅膀归还诺亚,可见他与主人之间有特别深厚的情谊。
只要他想等,夏尔就想让他等下去。就算等待对象不会归来也无妨,就让他等到满意为止。如果换作是夏尔被安留在城内,他也一定会等她回来吧,就算要等上十年、百年他也愿意。
「你是银砂糖师吧。」夏尔对泫然欲泣的安说。安抬起头来。「既然你是银砂糖师,就应该要做出对方无话可说的砂糖菓子,激起他的食欲。」
安露出恍然大悟似的表情。「银砂糖师?」
「你不是吗?」
「是……我是……」接着她微笑。「嗯……对呀。」
那微笑令他悸动不已。他绝对不会把眼前这个鸡婆又不可靠的瘦竹竿女孩让给别人,要他等她一百年、两百年都不成问题。
他的双手按上她的肩膀,将她拉向自己的怀中。
「夏尔?」安惊讶地瞪大眼睛。
「葛拉迪斯对你说了什么吗?」
「欸?怎么突然这么问?」
「别管那么多了,回答我。」
「呃,他没特别说什么,只说我身上有银砂糖的味道等等的。」
「你真的太没防心了,不管和谁来往都不该松懈。」
「葛拉迪斯这个人……很危险吗?」安有点畏怯地问。
葛拉迪斯真实身分不明,但说他危险又太武断了,应该说是该提防的对象。
「我不知道,所以才不该松懈。」
「嗯。」安点点头。
他见状松了一口气。她率真得像个小孩,惹人怜爱,在他心中激起「非得照顾她才行」的想法。
「真是个好孩子。」他轻声说,并亲吻了她的右脸颊。
他感觉到安的肩膀抖了一下,绷得很紧。
他让嘴唇轻轻往下滑过她的脸颊,沿着葛拉迪斯触碰过的轨迹。安满脸通红,但夏尔似乎不以为意。他无法接受葛拉迪斯的行为,所以才想用亲吻消除那行为留下的痕迹,且认为自己的举动是天经地义的。
「你昨天也没怎么睡,再不好好睡上一觉,工作迟早会出包的。到我房间睡吧,诺亚由我看着,别担心,去吧。」
夏尔推了有些恍惚的安一把,要她到自己的房间去。
平常时候的她一定会拖泥带水地说「夏尔去睡吧」、「我们轮流看着他」,但此刻的她乖乖照往夏尔的房间走去,整个人飘飘然的。
——用这招好像不太妙?
夏尔苦笑。不过他可没做错什么。
❆
安躺在被窝里发呆,手按在夏尔亲过的右颊上。
艾玛也会像他那样亲吻自己的脸颊,说「真是个好孩子」、「晚安」,夏尔亲她时说的也是类似的话,代表他的吻是关爱之吻啰?
然而,她的心跳还是好快,快到手指仍微微颤抖着。明知夏尔把自己当成小孩子看待,她还是会心动。
至少有件事是可以确定的:夏尔不但不讨厌自己,还会担心自己的安危。
——好开心。
雨声依然很大。
闭上眼睛后,睡意倏地蜂拥而上,而她又听到那呼吸声了。
幻象第三度上演。
「主人!」诺亚惨叫,安也屏住呼吸。
就在这时……
「哥哥,请你先住手。」一个沉稳的男性嗓音说。
一个黑发、身材修长的男子站到两人之间,护着胆怯的诺亚。他的体格与高举鞭子的黑发黑鬍男很接近,也留着一头梳理整齐的黑发。
「您要是这样斥责他,他连本来会做的事情都会办不好的。」
喔?安心想。她对这个男人的声音有点印象。
坐在马上的黑鬍男嗤之以鼻地说:「这么软弱的侍童根本就没用处,我要卖掉他。」
「那就请您让给我吧。」
「既然你不嫌他没用,我就让给你吧,赫柏。」
——赫柏?他才是诺亚忠心侍奉的那个赫柏大人?
诺亚战战兢兢地抬头看赫柏,赫柏便对他露出微笑,似乎有些伤脑筋的样子。
「你不用怕我怕成那样啊。」赫柏牵起诺亚的手,迈开步伐,但诺亚还是十分畏惧,眼神诉说着他的内心不安。
那画面模糊、暗去,被新的画面取代。
这场景很眼熟。
是圣叶城内的小厅堂,安和职人都在这里用餐。
石灰墙上漆了鲜明的水蓝色漆,历代城主肖像画一字排开,威风八面,赫柏的肖像也在其中,正是诺亚刚刚凝望的那幅画。当时还没有被划破。
壁炉内的柴火熊熊燃烧,炉边摆放着几张造型优雅的长脚椅,赫柏就坐在其中一张上。诺亚坐在对面的椅子上,两人之间夹着一张矮桌。
两人的表情都很认真,矮桌上摆着飞福棋的棋盘。
对比鲜明的黑白双色棋盘格上摆放着乳白、青绿两组棋子,各十六颗。每颖都闪闪发亮,似乎是以石头打造的,有如小雕像般栩栩如生。
国王的王冠上有雕花,中央还镶了一颗晶亮的红宝石,他领口上的布料皱褶与手上拿的锡杖都非常有立体感。
皇后的特征在于造型近似圆锥,因为她穿着下摆呈现扇形的礼服。
马高高扬起前蹄,眼睛镶嵌着绿宝石。骑士高举长枪,枪的尖端嵌着蓝宝石。
而是最美丽的棋子,是妖精。他有一对透明的翅膀,长发飘逸,翅膀尖端与发梢撒了一粒粒的宝石。
根据飞福棋规则,从敌方阵营夺取过来的棋子不能当作己方旗子使用,唯一的例外是妖精棋。棋下越久,棋盘上的棋子就会越来越少,最后国王的旁边一定会剩下妖精。
「难局啊。」赫拍眉头深锁,诺亚却从容不迫地笑了。他刚刚看起来像是吓破胆的小动物,此刻截然不同。
矮桌上也放有糕点皿,里头盛装满了砂糖菓子,大小都跟糖果差不多,制作成契恩巴家纹章的模样。做法是将银砂糖塞进木模中使其凝固,是贵族平日会吃的砂糖菓子。
赫柏拈起一颗砂糖菓子放进口中,又「唔」地深思了一段时间。
「你也吃一颗吧,诺亚。」赫柏劝他。
诺亚将小小的砂糖菓子放到掌心,专心致志地盯着他看。
「这纹章好棒喔。」
「这是契恩巴一族引以为傲的图样啊。剑、盾牌、狮子代表强悍,蓝旗代表慈悲,意思就是说:我们是力量强大但慈悲对待民众的家族,愿上天保佑我们永远存续。不过我完全不懂剑术。」
「可是赫柏大人内心坚强,又慈悲为怀啊。」
「喔,你称赞我耶,诺亚。那你刚刚那步可以重下吗?」
「这是两回事。走下一步前请先深思,这样就行了。」诺亚边说边将手伸向矮桌桌缘的茶壶,打算帮赫柏勘茶,但茶壶倾斜的瞬间盖子便掉下来砸碎杯子,茶水泼溅到矮桌和地板上。
「不、不好意思!」诺亚慌慌张张地以抹布擦拭,结果泼出来的茶流得更远了,一片狼藉。
赫柏瞪大眼睛,轻轻挥手。「没关系,放着吧,我之后再找人来清。我们移到对面的桌子去吧。」
诺亚消沉地低下头去。
「抱歉。」
「没关系,常有的事。」
赫柏一笑置之,诺亚反而情绪更低落,拱肩缩背。「赫柏大人为什么要收留像我这么没用的侍童呢?」
「没用?没这回事啊,你帮了我很多忙啊。」
「您说谎,我才没帮上什么忙。」
「你帮了我一个大忙啊,因为只有你能陪我下棋,实力跟我相当。大多数人都会嫌我弱,一下子就不想陪我下棋了,你的棋艺跟我一样烂,所以跟你下棋很开心!」
诺亚恨得牙痒痒地瞄了主人一眼。「赫柏大人,你根本没在称赞我啊。」
「是在称赞你啊。」赫柏边说边笑。
安眼前的光景又歪斜变幻了。
场景同样是在小厅堂,赫柏也坐在同一张长椅上,但他穿着与自身气质不太搭的军装。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会拔剑砍人。
诺亚的紫色眼珠泪汪汪的,话语中充满怒气:「赫柏大人,为什么要我留下来呢?!」他站在矮桌另一头。
赫柏表情沉稳,伸手将矮桌上的糕点皿推向诺亚。「吃吧,诺亚。」
「赫柏大人,请回答我,您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出征呢?」
「我不是说了吗?我外出期间需要有人帮我守城啊。」
「守城这种事谁都办得到。您是因为我无法成为战力才把我丢在城内吗?」他的声音颤抖,模样哀戚。
赫柏见状笑着安抚他:「不是,我是希望你来守城。吃吧,我希望你吃。」
糕点皿内只剩四个砂糖菓子。诺亚承受不住赫柏不厌其烦的催促攻势,就拈起一个砂糖菓子,放到掌中。赫柏看到它渐渐融解变形模样,似乎很开心。
「敌人要是发现它,大概会将它捣碎吧。那我还宁愿让你吃。」赫柏大人静静站起身。「诺亚,我要你守城,但你听好了。你待在城内的期间,只能吃我赐给你的食物。」
「啊?」诺亚瞪大眼睛。
赫柏把手放到他头顶上。「没东西吃后就离开这里,好吗?你在城内绝对不能吃别人给你吃的东西,想吃就出城去。」
「什么意思?」
「就是你听到的意思。我要你守城,所以才把你留在这里。这是只有你才能办到的任务。但我要另外再下一个命令:你在城内只能吃我赐予的食物,不准吃别人给的东西,想吃就出城去。懂了吗?」赫柏抄起剑,走下楼梯。
「赫柏大人?」
赫柏并没有回头。
诺亚盯着糕点皿中剩余的三颗砂糖菓子,接着拿起一颗,急急忙忙塞到腰际的小袋子内。
「我不会吃它的。」他紧咬下唇,喃喃自语。
并轻轻握住装着那颗砂糖菓子的袋子。
不知为何,安知道那个袋子里也装着诺亚的翅膀,大概是赫柏还给他的吧。诺亚感受到的痛楚令她揪心,好难过。
温暖的壁炉、长椅、肖像画等画面突然急速远去,视野内一片黑暗。
——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画面呢?
直觉告诉她,这些都是实际上发生过的事。某人让她看到这段过往。
下一刻,有个嗓音在她耳畔说:「怜爱妖精的女银砂糖师啊,我希望你帮助他。」
她吓得睁开眼睛,整个人弹坐起来。
现在似乎是黎明时分,她拉开窗帘,发现天已微明,但黑暗仍盘踞在房间角落。有道人影动了起来,它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安并不害怕。
因为她已知道对方是谁,也知道他的意图了。
「等等!」
安不禁对着那道人影呼唤,但人影倏地消失了。
抵达圣叶城当天,她听到某人对自己低语:「你总算来了,太好了。」她不时还会听到呼吸声,作梦也会听到人声,现在她又看到消融于黑暗中的人影。这都是同一个人。
「赫拍大人。」她自言自语,彷彿是想确认对错。
——他有求于我。
她很确定这点。
——他想借用我这个银砂糖师的能力。
获授「银砂糖师」称号者,是有能力制作精美作品的砂糖菓子职人,而美丽的砂糖菓子能够给妖精能量,延长其寿命。
赫柏希望安能够以银砂糖师的身份帮助诺亚。
❆
雨还在下,一点也没有要变小的迹象。白天的天色总是昏暗,雷鸣轰隆。
城舍前方那广阔而荒芜的庭院泡在水中,汹涌的水流深掘出东一条西一条土沟,看起来像一大片龟裂。
目击赫柏身影的那一天,安同样在下班后的深夜制作了一个砂糖菓子。
隔天深夜也一样。
她每天早上都拿去给诺亚看,但他都不屑一顾。他当然也没吃任何东西。
待在诺亚床边的期间,她会握住他的手,而且是能握多久就握多久,因为她觉得要是不这么做,他可能就要消失了。安不放心让他半夜一个人睡,但她又不睡不行。睡眠不足会使工作能力下降,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状况发生。
正当她不知如何是好时,夏尔自愿在深夜看顾诺亚。
夏尔虽然没特别说什么,但对待诺亚的态度中隐约挟带着一丝温柔,跟应对米斯里露时天差地远,完全不粗鲁。
这天早上,安又给了诺亚一个砂糖菓子,这是她为他制作的第四件作品。
一只水蓝色的蝴蝶,但诺亚还是不屑一顾。她心想「今天也失败了」,失望地低下头去,但动作做到一半夏尔便轻触她的肩膀。她抬起头来,发现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珠正盯着自己看,无言地嘱咐她:别心急。
安将砂糖菓子放到床边桌上,故意用朝气十足的声音说:「好,我要去端早餐过来了,我们三个一起吃吧!」然后走出房间。
早起的欧兰德与瓦伦泰已坐在小厅堂的餐桌前,埃里欧特、王、纳迪尔应该不久后也会起床。
从今天起,砂糖菓子的制作作业将会进入新阶段。结晶数量充足,所以他们打算开始组装雪塔。职人都等不及了,所以决定今天要提早上工。
无奈的是,他们起得实在太早了,早餐还没准备好。
安走向厨房,想请妖精照样将自己、夏尔、诺亚的早餐送进安的房间内。
「哎呀,讨厌!」妲娜的声音传来。「砂糖结块了,害我不小心加了好多糖进去!怎么办,应该会变得很甜耶,能吃吗?赫尔,你觉得呢?」
「我们试味道也不准,应该要找别人来试试。」
安把头探进厨房内。「让我试试如何?早啊,妲娜、赫尔。」
「安!」妲娜眼睛一亮似乎很开心的样子,没想到下一秒就满脸通红,扭扭捏捏地拨弄起有皱边的围裙。「你竟然要试吃调味失败的东西……我好丢脸喔……」
「我煮菜也常常失败喔。」安边说边站到灶前。锅中炖煮着核桃与果干,妲娜似乎不小心加了大量砂糖进去。她用勺子舀起一些汤汁装到小碟子内,尝了一口。确实很甜,但没有甜到令人受不了。
「别担心,这很好喝。大家都累了,喝甜一点的东西反而好。」她笑盈盈地向妲娜打包票。
结果妲娜又更忸怩了。「……好开心……」
「呃,没有啦,那个……真是太好了。」安看了对方的模样也害臊了起来。
赫尔见状苦笑。「安,谢谢你。话说回来,你应该是有事才会过来这里吧?」
「啊,对,我想让你们知道,我自己会把三人份的早餐带到房间去。」
「是为了那个小子吧?他还是不吃东西吗?」赫尔叹了一口气,彷彿想说「真受不了他」。
他将一个小壶放在作业台上,将木件放进壶中捣来捣去。
「赫尔,你在做什么?」安在意地发问。
赫尔撇嘴说:「壶子里装的是砂糖,它不知怎么地结块了,所以妲娜调味才会失败。她刚刚没多想就倾斜壶身,结果整块砂糖掉进锅内。我们还是第一次碰到砂糖结块,一直到昨天都没发现这个状况。大概是因为它从底部开始结块,结到上层我们才发现。」
「凝固了吗?」她窥看壶中。
甘蔗制成的黄砂糖果真在壶中结成一块又一块的。「真的耶,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状况,为什么砂糖会……」她打住,自己内心一惊。「难不成?!」
「安?」
安冲出厨房,跑上楼梯。以埃里欧特为首的众职人都在小厅堂内了。
「大家快跟我来!」安心急如焚,连解释都省了,只抛下这句话就跑向二楼左栋。职人看到她的脸色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,立刻追了上去。
左栋二楼是银砂糖的储放处。
安打开房门冲进去,马上掀开手边的银砂糖桶桶盖。
银砂糖的表面看起来比平时还要闪亮。她将手伸向银砂糖,准备将它掬起,结果指尖一滑。表面已经凝结了。
她顿时脸色发白,说不出话来。她再次以颤抖的手指触碰,糖的表面果然是硬的。
其他职人也望了桶内一眼,倒抽一口气。
这时埃里欧特立刻咆哮:「快确认其他桶子的状况!」
职人闻声四散,打开一个又一个桶盖。
「惨了,全都凝固了。」欧兰德六神无主地说。王低声哀号,纳迪尔瞪大双眼。
瓦伦泰喃喃自语:「原来是这样啊。湿气……还有气温……但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……」
银砂糖与湿气和高温犯冲。气温一旦高过人体体温,银砂糖就会融化产生黏性,碰上水气后又会凝固。若要银砂糖保持粒粒分明的状态,就得放置在空气干燥、气温不高于人体体温的环境。
海兰德王国境内土地具备这些条件。
四季空气干燥,夏天也不怎么热。
正是因为气侯如此,银砂糖的精制、砂糖菓子的制作在海兰德王国才如此兴盛。
大陆上的其他国家就没那种环境了,听说他们精制好的银砂糖很快就会变质。
然而,这阵怪雨一下就下了四天,湿度急遽上升(虽然应该只是暂时性的),高温持续也很不妙。
「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发现呢?」安不甘心地咬着下唇,好气好气自己。
一般情况下,银砂糖根本不可能在海兰德王国的气候环境中变质。就算银砂糖桶被雨打湿,沾染些许湿气,它也会迅速干掉,因为这里的气候本质上是干燥的。
不过大气中的湿度如果急遽上升的话,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。
谁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。如果有人想到在暴雨持续不断的四天内检查桶底的话,应该就能在银砂糖凝固到不可收拾前想出对策了吧。
米斯里露表情平静地跳到安和埃里欧特前方的砂糖桶桶缘上。
「安,银砂糖……」
「这样子,是用不了了……」
制菓作业才刚开始,今天才好不容易准备要组装第一座雪花结晶塔。他们接下来要拿什么制作那么大量的砂糖菓子呢?他们的库存变成这样,根本无法拿来使用。
种种思绪在脑海中一涌而出,五味杂陈,让她混乱不已。丢脸丢到家了。
赶不上新圣祭了。想到这里她就好想哭,泪水渗出眼眶。
就在这时……
「别哭啊,职人之首。」埃里欧特用只有安听得到的音量说。安心一惊,抬头看他。他板着脸凝望银砂糖,但还是用平常那种飘忽的语气说:「哎,我们得想点办法才行,该怎么办呢?」
他抬起头来,依序望向每个职人的脸,表情就像平常一样不正经。
——没错。
领导者不可以自乱阵脚,哭给属下看。不然会害大家陷入不安,内心动摇。与其哭,不如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,好好去思考危机处理之道。
这就是代理首领以及职人之首的工作。
——怎么办?该如何是好?
安再度触碰凝固的银砂糖,用手指掰下糖块,放到掌中用力一捏,糖块啪一声碎开了。这不是手应付不来的硬度,还有回转余地。
「各位,我们将所有柴火拿到左栋二楼来烧,尽快让房间温暖起来,驱走湿气,然后再从磨坊原运石臼过来,重新碾碎干燥的银砂糖!」
埃里欧特点点头。「大概也只能这样做了,大家快动起来!」
众职人拔足狂奔。
关键词: